流动的墨水>玄幻>博罗维茨基的渡鸦 > 第 7 章 情人
    走廊里的夜色似乎具有生命,烛光——科林在房间里找到的能够携带的光源只有之前的蜡烛——和那些从镀金画框和酸枝木花瓶架延伸而出的黑暗互相推搡,危险地对峙,落于下风时便蜷缩起来,仿佛巫女被药炉炉烟燎焦的血指甲。

    除了自己被略带颤抖的呼吸和凌乱的脚步,科林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穹顶和地毯都变得同样深不见底,他就像悬浮在虚无之中。

    “朱利安?”在靠近旋梯的地方,科林听到了一些窸窣的动静,便出声打破沉寂。那动静变得大声了一些,灯光摇晃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犹疑的回答:“安德森先生?”

    是那个叫做南茜的侍女,科林偶尔看见她出没在达芙妮身边。朱利安说她和其他的佣人都住在顶楼。

    “是我……你在做什么?”

    “请原谅我的失礼,先生,”南茜消瘦的脸浮现在烛光中,眉毛淡得仿佛不存在。她的声音又细又轻,像晃来晃去的蛛丝。“我在清扫楼梯间。夫人头疼了一整天,要是走廊上有半点声音她都会更加难受,所以我只有在这个她睡着的时间来清理地毯。如果我把您吵醒了,我深表歉意。”烛火在蒙着白布的挂画上投下两个人侧脸的影子,巨大无比,下颌如同两把交相挥舞的战斧。

    这番古怪的景象让科林感到困惑。“你看得见?我是说,这里没有光线——”

    “哦,月光比您想象得还要亮一些,先生。这里刚好有扇窗户。而且我敢肯定太太不会同意我点蜡烛的。”

    科林于是灭掉蜡烛,墙上的巨斧消失不见了。“抱歉。”他试着放松自己的喉咙,“我不知道这么说是否合适,可是朱利安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我担心他。这就是我突兀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朱利安少爷?上帝啊,这是多么难熬的一天。每个人都过得很不好。真的,我敢保证,每个人。大家都很难过,可这是无法避免的,只要艾伯特少爷回来……”

    “你知道朱利安去了什么地方?”

    科林打断了她那令人焦灼的嘀咕。那些话对科林来说都是陈词滥调。但他注意到对方听到这个消息时没有半点儿的惊讶,也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担忧。难道这种事经常发生?

    “朱利安少爷保准会回来的,先生。”南茜只是这么说,“我敢说他也不想让您这么担心。您会等他的,对吗?我希望您今晚睡个好觉。哦,您听啊,又下雨了。”

    “每个人都过得很不好”的魔咒终究也没有放过科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的搪塞加深了他的惶惑不安,他隐隐感觉到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东西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威胁。但也正如南茜说的,朱利安的确在天亮时分回来了。那时科林已因为努力入眠的姿势维持得太久而浑身僵硬,还以为那个像珍珠被蚌肉吐出一样自黑暗中出现的身影是他的错觉。

    踏实和欣喜没在心头停留多久。看着朱利安像一抹幽魂一样在书架前站了一会儿,又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科林陡然生出更加不祥的预感。

    他下床跟过去,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即便如此朱利安也没有发现他,或者说没有表现出在意。浴室的雕花毛巾架上挂着朱利安的外套,在进门的时候他是将它披在睡衣外边的。外套几乎全湿透了,袖口和后背满是泥水。

    他居然在外面呆了一整夜,科林想,老天,外边可是一直在下雨。

    一簇青色的烟这时从毛巾架后方升了起来,伴随着浓烈的烧焦的味道。

    不祥仿佛应验了,科林立马冲了出去。朱利安靠着黄铜浴缸瘫坐在地上,腿边散落着几根火柴梗,从烧着什么的炭火盆前抬起头看他。

    火焰还未完全将那本摊开的书册吞噬殆尽。它正打开的那一页布满笔体稚嫩的字迹,有两种粗细,似乎来自于两个人;页缝中间夹着一张照片,看上去是合影,人物的面孔处已经成了空洞的黑色焦孔,焦孔边缘的火星嘶嘶作响,一明一灭。

    那书册看起来像是祈祷书,开本不大,精致地在外壳上蒙了山羊皮。残余内页纸张的颜色显示出它有些年头了。如果在别的什么地方看到它,科林或许会根据那些过于绚丽的插画猜测它属于某个细心且虔诚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