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毓苏让眼前人骤然发冷的气势，震得一愣，默默松开两指。她弱声道：“对不住，是我唐突阁下了。”
她垂着脑袋，颈后有几丝茸茸的碎发支棱在那儿，显得尤为俏皮可爱。陆昭指尖轻捻。小一些的时候，长公主淑荣要远嫁草原，慧贵妃为让她开心，经常令几个性情活泼调皮的世家小姐进宫陪伴。顾毓苏便是其中一个。
和姐妹们游戏玩耍求饶，她贯会扮可怜，人家若是轻轻接过，要不了一刻，她便好姐姐好妹妹哄得人心甘情愿把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她在宫中撞到自己时，便是这般垂首，而后再偷偷抬眼，一双水雾大眼悄悄看着你，委屈可怜。
陆昭别过眼睛，抚下袍角，听到她说：“我有件事想请阁下帮忙。”
“何事？”他硬声反问。
“阁下见多识广，可曾听闻哪家铺面有上好的东海明珠？”
独眼高人不收金银，只要东海明珠。京都里，次品不难寻，难得是找到颗精品。顾毓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点印象也没有。
陆昭屈起手指：“我倒是有一颗。”
顾毓苏眸底燃起一簇火花，不在意他的冰冷，靠近他几步：“我愿出高价，阁下可能割爱？”
原本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东海明珠的门路，不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省下一番到处打听的心力。
“你要明珠有何用？”东海明珠固然名贵，普通人拿了便是怀璧其罪，徒惹麻烦。
“这个。”顾毓苏踌躇半晌，决定如实相告。黑衣人脾气似乎不太好，若是发现自己骗了他，必会断然拒绝：“我有位朋友，患了眼疾。碰巧听闻藏娇阁最近来了位治疗眼疾的高人。只是高人独爱东海明珠，我也是没办法才向阁下来打听。阁下若能割爱，我愿出高价置换。”
原来是为了杜嘉？陆昭闻言，脑门乍然腾起一股子抽痛。他转过身，摸出怀里的药瓶，倒了颗药丸扔进嘴里。舌尖的苦涩生硬破开莫名的烦躁，再回身，凌厉的视线如同利箭一般钉在她脸上。
“高价？”他冷声问，“顾大小姐能出多高？”
顾毓苏想罢，伸出两根手指。她做生意一半是运气，一半是眼力。前世就是次次能抓住时机，果断出手，才积攒起些身家。但论生意人的心思，这便不够用了。
“啧啧，”陆昭摇头，“我不缺金银，顾大小姐如真想要，需得拿别的事物来换。”
不要金银，这就难办。顾毓苏环视屋内，不确定道：“阁下有什么要求，我若能做到，一定办成。”
陆昭往前逼近，两人差些撞到一处。顾毓苏后退到桌边，上身微微后仰，瞳孔里是他放大的那张恐怖脸庞。她喉底干涩，手撑在桌沿。
“怎么，”陆昭倾身，“这便不愿了？”
九岁那年初春，陆昭将太子推下马车，被皇后罚关在寝殿三日，不给吃食，只给了一罐水。藤条鞭出的红痕遍布全身，引起了高热。半夜时，他爬起来喝水，不想跌倒，脑后撞到桌角，立时晕厥。翌日醒来，脑袋里如塞了个巨大的铁块，整个人如身处赤焰火海。模模糊糊睁开眼，却见到满眼含泪的顾毓苏。
也不知顾毓苏哪来那般大的胆子，竟然从偏殿的一处小洞里偷溜了进来。蓦地觑到地上的人，吓得以为他死掉了。哭声惊醒陆昭，她破涕为笑，鼻涕鼓成个小泡泡。面容真是难看。